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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骚扰?侵犯的不是你的贞操,而是你的身体权

作者:造就 发布时间:

性骚扰?侵犯的不是你的贞操,而是你的身体权

作者:造就 发布时间:

摘要:说到性教育,很多人有误解。

说到性教育,很多人有误解。

比如认为性教育就是单纯的性生理知识,或者青春期常识教育,或者反性侵教育,实际上不是的。

性教育的范围非常广泛,它涉及到我们的身体、情感、亲密关系、性别角色的实践等等,其中,社会性别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非常重要的内容。

因为,如果离开了性别,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思考什么是“性”。

关于性教育,国际上也有各种各样的争议,不同流派有不同的女性立场。

守贞教育致力于规训女性。

它号召女性拒绝婚前性关系,认为婚前性关系是不好的、不贞洁的,并且在课程结束之后让学员签署一个守贞契约,宣誓自己不会发生婚前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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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样的规训教育往往是失败的。

调查显示,85%接受守贞教育的女性五年内还是发生了婚前性关系。

还有的性教育模式致力于建构女性。

它们传达一些关于女性的谎言,比如:“女性不适合从事自然科学”、“女性在科技方面永远不如男人”;

在性方面,认为“女性是对性不感兴趣的”、“女性是不喜欢性的”;

生活中一些关于男女性差异的俗语,诸如“男人重性轻情,女人重情轻性”、“男人总希望自己是女友的第一个男人,女人希望自己是男友的最后一个女人”……

这背后,其实都是对性别的建构。

女性不可以有性幻想吗?

这样的规训和建构会对女性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分享一个我自己接过的咨询案例。

一个大二的女生在夏季的一天走在校园里,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色紧身裤的男生,因为裤子很紧,裤裆部位鼓鼓囊囊的,这个女生看到之后就浮想联翩,从男生的性器官,幻想到性爱……一方面感到很愉悦,一方面又立即觉得不对:

“我怎么可以想这些?”

“我是一个好女孩,怎么可以幻想男人的身体,幻想性呢?”

在自我谴责和性幻想之间,她陷入了挣扎,最后竟然连宿舍门都不敢出了。因为一走到外面,她就忍不住盯着男生的裤裆看。

我们不妨换个角度看看,如果是一个男生走在夏季的校园里,看到对面走来一个性感的女生,他又会怎么想?

我所在的大学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是女生,每到夏季将至的时候,男生们都欢欣鼓舞,因为“又可以看到满校园的大白腿了!”

一个男生在校园里看到了他心仪的女生,他可能会追着看,回到宿舍还会和别的男生交流分享,说某个女生特别好看,特别性感。

这个时候别的男生会怎么样?

通常他们会说:“在哪里?叫上我!我们一起去看!”

如果宿舍里面六个男生,其中有一个说:“哇!你们很下流!你们还是好男生吗?你们怎么可以幻想性,怎么可以这么关注女人的身体呢?”

那么他的命运一定很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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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们的文化,针对男人和女人建构了不同的性道德。我们鼓励男人谈性,幻想性,关注性,与此同时,女人如果做同样的事情却会遭到贬损。

所以这个不敢出宿舍门的女生,她的心理问题不是来自于她的性幻想,而是来自于社会文化对女性有性幻想这样一个原本很自然的现象的贬损。

女性不敢谈性,对性有羞耻感,这些都不是女性真实的自我选择,而是被文化建构出来的。背后就是这个双重标准的性道德,这个标准,在维护男性的同时也在伤害女性。

而当我们的性教育是规训的时候,当我们的性教育是建构的时候,在我看来,那根本不是教育。那是父母和老师规定了一个标准,告诉孩子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让他们照做。

这是教育吗?

当然不是!这是把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选择强加给我们的孩子。

好的教育应该要让受教育者自我成长。

女性不可以自慰吗?

所以,几年前,我们提出了赋权型性教育的主张,致力于让受教育者增能,让ta在拥有足够的知识和技能的基础上,学会为自己做出有益的选择。

我们用这样的理念培养了中国第一代获得资格认证的性教育讲师。其中一位现在已经获得认证的学员,原先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她跟我分享了她三年前遇到的一位来访者的故事。

三年前有一个高中的女生找到她,这个女生自慰,但是她没有办法接纳自己,因此很痛苦。

她觉得我是个女生,我怎么可以自慰呢?男生自慰就罢了,我这样自慰很肮脏。

于是找到这位咨询师,希望咨询师能够帮助她戒掉自慰这样一个所谓的恶习。

这个咨询师在当年确实努力地想帮助这个女生戒掉,但结果是三个月之后,这个女孩子的问题更严重了,她进了精神病院。

这件事情深深地震动了咨询师,她觉得自己应该学习性教育,所以她后来成为了我们性教育讲师团队的一员。

就在不久前,她又遇到一个几乎完全同样情况的高中女生,也是因为自慰产生了心理问题,感到自责,来找她咨询。

这一次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她告诉这个女生自慰不是坏事,男生自慰,女生也可以自慰,“像老师我已经40多岁了,已经专注自慰20多年了,你看我,我也很健康,我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女孩子经过三次咨询之后接纳了自己,又可以开心快乐地去上学了。

戴文胸是必须的吗?

从2013年起,每年的寒暑假,我们通过举办青春期性教育夏令营和冬令营致力于给受教育者增能赋权,破除一些关于青春期的迷思。

比如讲到月经的时候,我们不仅要去掉关于月经的污名,还讲了卫生巾,普及了月经棉条,毕竟使用月经棉条远远比使用卫生巾更方便,更不影响女性的日常生活。

但是当我们向孩子们介绍月经棉条的时候,有女生问:“会不会弄破处女膜?”

我们告诉她完全不会。但是,我们的思考没有停在这里,我们会跟她一起思考为什么我们会担心弄破处女膜,那个处女膜对于我们来讲象征着什么?

同样的,讲经期的时候,我们也会告诉孩子说其实经期吃冰激凌对健康对痛经完全没有影响,以往关于经期吃冰冷食物会加重一些不好的反应的说法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大量的研究证明,所谓“吃冰激凌会使痛经加剧”其实只是因为我们恐惧,而不是它真的会带给我们伤害,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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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会跟孩子们讨论要不要戴文胸的问题。

两年前,我接待过一个妈妈,她带自己读高一的女儿来咨询,这个女孩子想要做变性手术。但是当我跟她深入一聊才发现,她根本不是一个变性欲者,她只是没有办法接受家庭、学校强加在她身上的那些关于女性的社会性别角色的建构。

她跟我抱怨说她找不到同学踢足球,即使加入男生的足球队,他们都躲着她,生怕碰伤她。在学校,老师告诉她,你们女生应该去学文科,不应该学理科;在家里,妈妈告诉她说你要戴文胸了……

“但是戴文胸真的很不舒服,特别是夏天,真的很难受,”她说,“我要变成男人就好了!”

我们能不能想象,一个社会文化对女性的规范,竟然逼得这个高一女生想去变性?

在咨询的过程中,我肯定了她,我觉得她虽然没有学过社会性别理论,但她以自身的生活实践来反思社会文化对女性性别规范的压迫,是一种难得的自醒。

我跟她的妈妈说你应该支持你的女儿不穿文胸,她的妈妈问:“可是露点的话别的男人会看怎么办?”我说那是别的男人的问题,不是你女儿的问题。

这个妈妈接受了我的建议,我觉得她倒不一定是认可我的观点,可能只是她真的担心女儿去做变性手术,所以才接受。两个月之后,她给我打来电话,说女儿非常开心快乐,现在没有任何要变性的想法。

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规范,很多都是文化强加给我们的,而不是真的有科学根据,也不一定真的有益健康。近年有研究证明除非在奔跑或剧烈运动的情况下,否则,平时不戴文胸乳房甚至会长得更好。

在夏令营当中我们还会通过情景剧表演的方式,让两个孩子扮演一对恋人,讨论是否要发生性关系。

我们让他们通过这样的表演去体会、去学习,面对不想要的性如何做到坚定地说“不”——不因为所谓爱情、分手的压力,也不因为你的同学都做了,你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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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想要的性,我们也会尊重她,并且我们会教她们如何获得安全的性,我们会讲安全套的使用。

其实几乎所有的女性在发生性关系的时候,特别是非伴侣性关系的时候,都会要求男性戴安全套,但实际上最后真正戴的并不多。

为什么在两个人纠结的过程中,女性会选择放弃坚持?

是什么使得这个女性不能够坚持她自己的选择?

这些都是我们需要学会的真正的自主选择。

这是我们某一期夏令营中,女生在学习使用安全套的情景,一个孩子把安全套吹成气球放飞。

什么是性骚扰?

反性骚扰教育也是我们课程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但是增能赋权型的反性骚扰教育和主流的反性骚扰教育,有些不一样。

近些年因为反性骚扰的话题比较热,很多机构也开始做反性骚扰教育,但是他们通常只讲几节反性骚扰的课,没有做全面的性教育。从一个性教育工作者的角度来看,我认为这样的教育甚至可能是有害的。

我们曾经针对一批上过反性骚扰教育课的学生做过调研,问孩子们“提到性,你首先想到哪些词?”结果,孩子们写下来的词,全都是负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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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恶、恐惧、恶心、害怕……

全是负面的。

问题是,我们问的可不是“提到性骚扰你想到哪些词”,而是问“提到性你想到哪些词。”

单纯反性骚扰的教育,会加重受教育者关于性的污秽感、羞耻感甚至罪恶感。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这些受教育者在他们未来的成长过程中没有机会接触关于性的正面的教育,他们未来的亲密关系,可能会有问题的。在现实的成人世界中我们已经看到很多这样的案例。

那么我们主张的反性骚扰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认为,性骚扰只是与性有关的亲密关系当中的一小部分,性并不都和性骚扰结合在一起。性本身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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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反性骚扰课程会说泳衣遮起来的部位被人触摸,那就是被性骚扰了,但是我们说不是这样的,所有不愉快的身体接触都可能是性骚扰。

但是,我们也会和学生说,你要学会判断,不要别人碰你一下,你就立即觉得是性骚扰,去指控ta。你可以瞪对方一眼,表示你的不满,如果ta还有进一步的行为,那就可以确定ta是故意的了。

如何反性骚扰?

我们还会和孩子们说,即使在公共场合,比如公交车地铁上,遇到性骚扰,你也有选择不报警的权利。

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有一些教育说为了惩罚坏人,为了促进社会公正,如果你遇到性骚扰,你就一定要报警。但是每个人内心的力量是不一样的,报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ta感到报警对自己是一个很大的压力和威胁的话,ta不需要因为政治正确而被道德绑架,ta可以选择自己处理这件事情,ta有这个权利。

我们也告诉孩子们生命是最重要的。当你求助无门,呼救没人听到,跑又跑不掉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不要以死抗争,保命要紧。

一个非常诡异的事情是,有时候我们把阴道贬得很低——那是不能谈论的,那是让人羞耻的;有时候我们又把它抬得很高——一旦阴道被侵犯了,你的人生就毁掉了,你最重要的东西就丢掉了。

然而,性骚扰只是侵犯了你的身体权,它侵犯的不是你的性器官,更不是所谓的贞操。

跟各位分享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子5岁的时候曾经被一个18岁的男生性侵了,这件事情过去了15年,她都无法忘记,每次想起这件事,感觉就像又被欺凌暴打了一顿。

她在大学期间谈恋爱,有一天她的妈妈跟她说:“你要去做处女膜修补术。”

她问:“为什么?”

她妈妈答道:“难道你忘了吗?你当年被强暴过,你不再是处女了,如果你未来的老公发现你不是处女……”

这个女孩子最终被她的妈妈送上了修补处女膜的手术台,她走下手术台的时候,拥有了所谓的完整的处女膜,但是她发现,她很难再和男朋友像原来那样交往了。进一步呢,她发现自己的亲密关系出现了很多问题。

在我们看来,她妈妈所做的,是对这个女孩子的二次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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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把性侵犯回归到身体权这样的层面上,我们就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帮助到那些被侵犯的女性。

我们没有办法一边告诉她说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不得了了,另一方面我们告诉她说没有什么,你仍然是你,你什么都没有损失。

这不是很矛盾的吗?

而当我们把它归入到对身体权的侵犯,和打了你的头,打了你的脸都一样,那我们才能给她力量。

这样说不是给施暴者开脱,而是给受暴者力量,真正给受暴者增能赋权。

我们的一个讲师跟我讲,她在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回家,一个男人跟踪她到家门口,当她一开门,这个男人就把她往房间里推,要强暴她。

这个女孩子就拼命反抗,她说:“我第一次知道男人原来那么有力气,我真的要反抗不过他了,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要打败他。”

最后,这个男人被打败了。他掉头就跑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还追出了两条街,一边追一边喊:“抓流氓!抓流氓!”

虽然没追到,但她立即给派出所打电话报警,给住在周围的女同学打电话说你们要小心,不要遇到这样的事情。很多女性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的时候,可能早就吓瘫了。

是什么使得这个高一的女生如此勇敢?

她跟我说:“因为我的妈妈爸爸从小就告诉我,女人和男人都一样。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女生一点不比男生弱。”

这样的教育赋予孩子的是人格的成长,是内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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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真正要让女性保护自己,真正的反性骚扰,不应该总是说“男人很可怕”,“女人不如男人”,“女人要早点回家”,“见到男人一定要躲着”……

我们要告诉女生:你也可以很有力量,男人能做到的女生也能做到。

这就是我们性教育中的性别平等教育。以往的教育只规训了女性说“不”的意识,没有同时培训女性说“要”的能力。

我们希望把性教育变成孩子人格成长的一部分,我们倡导的原则是自主、健康、责任,这都有赖于女性真正的自主的选择,也有赖于性别平等理念的普及。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造就”,演讲者方刚,北京林业大学性与性别研究所所长。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

1、本文是 芥末堆网转载文章,原文: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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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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