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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限制了想象,她想让那些山里娃拥有更多的未来

作者:田园 发布时间:

贫穷限制了想象,她想让那些山里娃拥有更多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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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地方是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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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树下赤脚吃饭的孩子

芥末堆 田园 5月18日 

“那天一群孩子蹲在树下,吃着用堂瓷盆装着的芭蕉芋粉,他们有的光着脚,有的穿着拖鞋,身上脏脏的,黑黑的。那一瞬间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城市里的打工者。在建筑工地门口,他们也是衣衫褴褛地蹲在那,午饭就是两勺白菜一个馒头。”

这是璐瑶2009年在广西田阳县巴别乡支教快时看到的一幕。她清晰地记得,那天早上从宿舍出来,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蓝天白云,山歌萦绕。不远处,孩子们正蹲在树下吃早饭,他们的目光天真而又真诚,但那一刻她哭了,因为她好像一眼望见了孩子们10年、20年以后的样子。山里的环境总是让人心旷神怡,山里的贫穷也总是不出人意料。

今年35岁的璐瑶是地道的北京人,2009年从英国留学回国后,来到广西省田阳县巴别乡短期支教。后来璐瑶辞掉工作,长期驻扎在巴别乡,成立了巴别梦想家。梦想家作为一个以情感陪伴和社会化学习为核心的实践共同体,通过长期稳定的定向资助和丰富多元的参与式工作坊,支持贫困、封闭的乡村孩子成长为融入的、有责任感的社会人。

梦想家成立9年以来,共长期资助陪伴了79个孩子,但全职员工却始终只有璐瑶一个。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困难,璐瑶形容自己如今已“百毒不侵”。

“老师,为什么这个地方是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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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为广西省田阳县巴别乡,下为巴别乡小学

巴别乡位于田阳县南部大石山区,是县里自然条件最恶劣的乡。虽然乡域面积近200平方公里,但全乡没有一条地表河流,90%以上面积都是石山地。2009年巴别乡人均年收入不足1400元,村民们大多都外出打工,剩下了大量老人和留守儿童。利用支教的业余时间,璐瑶走遍了巴别乡十三个行政村的各村屯,调研收集贫困学生的资料,半年支教生活结束后,她将资料带回北京寻找合适的资助人。

其实,璐瑶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金融街。金融街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北京市乃至全国一平方公里高端产业最聚集、创造价值最大的区域。连绵耸立的高楼直插云霄,大大的落地玻璃窗,走过去都会不小心撞上。人们西服革履,短裙高跟,都想要成为富人。而钱也只不过是电脑里的一串数字。

越是被这样的环境浸染,孩子们在树下吃饭的那一幕,就越是猛烈抽打璐瑶的心,毕竟城与乡、贫与富形成了太强烈的撕裂感。“有时候,有些事情你看到了就没办法装作没看到。”璐瑶说,自己之后就没办法在金融街继续工作,便辞职去了上海一家国际公益组织,开始系统地学习如何做公益。

从2009年到2015年,璐瑶一边在职场工作,一边兼职做梦想家。在巴别乡当地老师的帮助下,为孩子不断输送资金,并利用假期做参与式工作坊。

2015年,璐瑶决定辞掉上海的工作,扎根巴别乡。“除了自己的情感因素,让我留下的根本原因是孩子们的情感封闭和信息封闭。”璐瑶介绍,当地90%的孩子都是留守儿童,其中包括很多单亲和孤儿。父母长期外出打工,情感上基本和孩子零沟通,但信息上的封闭是更可怕的。

她举例说,在课上给学生展示外面世界的图片时,他们会问“老师,为什么这个地方是平的?”这些孩子从没走出过大山,所以他们无法想象这世界上还有地方是平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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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巴别乡小学的孩子们

在璐瑶看来,人们获取信息和进行自我认知的渠道是通过不断的体验,但大山里的孩子还没到去思考“我是谁”的程度,就已经被切断了所有的信息。他们看到的人生只有两种——像爷爷奶奶一样务农和像父母一样打工。

“这是不公平的,因为这个问题是城乡二元结构的信息割裂、阶层割裂造成的,这不是他们的错,但他们承担了这个结果。”璐瑶直白地说,即便是从巴别乡到田阳县,仅仅几十里的距离,都是一个巨大的差异。巴别乡的孩子去县城读初中会被人看不起,因为他们穷,语言(方言)也不同。

“社会是一个共同体,我们生活其中,总要有人去服务这些贫困的人。否则,最终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璐瑶有些倔强地说,“虽然没办法服务到所有人,但拉一个是一个。我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就是因为跟孩子们有感情,想陪着他们。”

很多人不理解璐瑶,认为她太过感性,太过冲动,但可能就是这样一份英雄主义,一丝无所畏惧,才给这79个孩子撑起了一个家。

“只有通过体验,才能推动他们思考和找寻社会身份”

俗话说的好,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也难。独自来到巴别乡,璐瑶开始了艰难的梦想家之旅。

“想回家了,太崩溃了。”璐瑶介绍,其实最初是计划和朋友一起办梦想家,但没想到,业还没创,合伙人就跑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面临没钱、没朋友、没住所、没家人支持、没社会关系的处境,璐瑶坦言,她也曾想过放弃。但最后还是相信梦想家这事是对的,就继续坚持了下去,只是多了许多独自一人坐在工作室里哭泣的时刻。

梦想家成立初期,只有8名受助学生和3名资助人。但截止目前,梦想家已有79名长期受助学生和55名长期资助人。 

与绝大多数公益助学和乡村教育项目不同,巴别梦想家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社会化学习的实践共同体:一群有着共同理想和价值观的大山里的孩子们,通过持续不断的共同体验和实践,形成他们独特的文化和经验,孩子们在提高能力的同时,实现着对自身社会身份的思考和找寻。所以想要了解梦想家,有两个关键词:参与式工作坊和实践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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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工作坊

从2011年开始,每年寒暑假,梦想家的成员都会聚在一起,举行10-15天的参与式工作坊。活动的主题、形式、内容都是由孩子们共同组织、设计和实施。对于年龄比较小的孩子,会有画画、戏剧等艺术体验类活动。到了初中,会有亲子关系、家庭、故乡等主题工作坊,帮助孩子们解决内心情感和学习动力问题。到了高中,会增加大量的社会实践,如体验打工者的生活、乡村调研、社会生存游戏、野外生存实践等。总之,梦想家的工作坊都是为这80个孩子设计,并且都不重复。

“梦想家的活动都是跟主流的学校教育相悖的,周末我还会给孩子们请假带他们去玩。”璐瑶笑着说,感情的陪伴无法解决孩子们的社会身份问题,只有通过不断地体验,让他们与整个社会积极互动、链接,才能推动他们思考“我是谁,我在社会中的位置在哪,我想成为怎样的人和我该如何做。”

璐瑶介绍,在工作坊中,孩子、志愿者、资助人会同吃同住,相互交流学习,其中有大学老师、医生、律师、大学生等不同身份的人。孩子们在看到不同的人是如何生活、如何思考问题后,渐渐地,他们会自我觉醒,意识到自己是一颗草莓,亦或是一个西瓜,然后吸收与自己相关的营养,快速成长。在璐瑶看来,梦想家更重要的是提供丰富的土壤和自由的环境。

辉辉是在小学五年级时加入梦想家,到今年刚好九年,在理事会负责课程设计组成员和财务,现在在中国矿业大学读书。别看辉辉现在在北京读大学,上初二时他可是个“叛逆少年”。辉辉笑着告诉芥末堆,那会儿他曾跟同学一起翘课、上网,非常叛逆,感觉什么都无所谓,大不了就出去打工,毕竟身边很多同学都这样,但后来慢慢改变了。

在2016年的寒假工作坊中,辉辉结识了北大志愿者淼姐,在淼姐的启发下,两人立下约定,一起在北京读大学。说到这里,19岁的辉辉稍稍提高音量重复到,“那是一份激励、约定,让你坚持和努力的力量。”

“老板(璐瑶)那时候没有骂我,但也没有放弃我。”辉辉撵着手指,嘴角微微上扬说,老板一直陪着我、引导我,告诉我不要放弃。在辉辉看来,璐瑶就像朋友一般,失恋了也可以向她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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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辉成长史

梦想家对每个孩子的支持周期平均是8-10年,这意味着作为一个项目,梦想家会陪伴这些孩子走过12岁-22岁的生命。同时梦想家也在静静地见证和记录着他们的变化。从2009年开始,梦想家留存着大量图片、视频,以及项目成员的文字、绘画、作品等,这些资料深入跟踪记录了一个群体的生长轨迹及其家庭、乡村、学校、社会所发生的变化。

“离开是为了回来,为了那些在我们身后,无法走出去的人们”

无论是寒暑假工作坊,还是沙龙、阅读等其他活动,所有孩子的衣食住行都是免费的,而梦想家的筹款90%都是来源于个人捐赠。“基金会基本上给我们捐钱的机会较低,不成规模,没有复制性。”璐瑶无奈地说,人关注的是人,机构关注的是数字。

所有的教育公益项目想要从基金会筹款,都绕不开“能否规模化”这个问题。但,何为规模?何以评规模呢?

“改变生命是非常艰难的事,就算付出很多的时间和心血,它都不一定会发生,更不要说用一种高效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璐瑶表示,“没关系,我可以接受。”

其实梦想家的模式很难直接被复制,但或许它能更高效地影响更多人。据了解,梦想家的苏光国在考入大学后,在村子里装了WiFi,帮助全村的孩子打破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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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瑶和梦想家的孩子们(中间女孩为璐瑶)

此外,据统计,截止2017年6月,梦想家共有25名学生参加了高考,目前全部在读大学(含大专),同时梦想家共有15名成员入读市重点高中,其他成员多就读于县级高中各重点班级,比例远远高于巴别乡平均水平。

除了优秀的学业成绩,芥末堆还在梦想家的孩子眼里看到了同龄乡村孩子没有的自信和温暖。

李荣亮是梦想家的元老级人物了,自称是“梦想家颜值最高的人”,现在就读于广西科技大学。目前在梦想家理事会负责后勤工作,包括寒暑假和平时活动的吃、住、行,他都会帮着做。

“看到父母那么辛苦,那个心啊,很痛的。”李荣亮告诉芥末堆,他现在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早点毕业工作,减轻父母的负担。另一个是帮助家乡的其他小朋友,他笑着说,“离开是为了回来,为了我们身后的人,老板现在怎么对我们,我以后就怎么对小的。”

“我们这一辈子都改变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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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梦想家大家庭

从25岁到35岁,不只是10年韶光,璐瑶还搭进去了自己的健康。

2017年初,璐瑶培养的两名员工先后离职了。寒假工作坊刚刚结束,璐瑶开始发高烧,十几天不退,后来就开始咳血。咳血好后,却也一直断断续续咳嗽个不停。到了暑期工作坊,因为天气炎热,压力较大,璐瑶再次高烧39.5,但仍然坚持了下去。

去年夏天的一个夜里,孩子们在营地休息,璐瑶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准备资料。“我实在是撑不住了。”面对亲人的不在身边、员工的离去、身体的不适,璐瑶绷不住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大哭了起来。

这时正巧苏光富来办公室拿物资,碰见璐瑶在哭。苏光富是梦想家首批孩子,今年读大三,也是第一批理事会的成员。璐瑶无奈地对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到底对不对、值不值。如果这是一件正确的事,为什么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

苏光富对璐瑶说,“无论怎样,就算今天咱们梦想家关门了,我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不只是我的命运改变了,我们几个大的(孩子)在一起聊天时,我们经常会说,我们这一辈子都改变了。老板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这还不够嘛?”

“他的这句话一下子就点醒了我。”璐瑶告诉芥末堆,听完这句话,自己一下就想通了。“我的初心不就是当时一眼看到了他们未来,我想给他们更多可能性嘛,现在我做到了。”

说到这里,璐瑶眼里含着泪水,对照着桌子,一边向芥末堆比划,一边笑着说,“当年他就这么高,你眼看着他长成了一个小伙子,非常神奇。”

有些事,其实无所谓对错,它就是一个选择,但选择背后的代价,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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